一开始毁坏掉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恢复完整,除非一切重来回炉再造。
但世间之事,从来都不能重来。
九方梦看着面前的莫煜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她轻轻笑,“你现在又何必做此姿态呢?你已经赢了,你如愿以偿了,你唯一输掉的只是真心罢了。”
“真心”两字落在莫煜的耳中,只觉得刺耳无比,他原以为他放弃了荻家不会这么痛,可是在这初秋的深夜里,站在这黑暗之中,对着九方梦那一双仿佛看穿他所有的明亮双眼,他忽然就觉得整个心脏难受无比,竟是要裂开一般。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到皇室子弟的族学里读书的时候,荻老太爷送了他一套文房四宝,然后亲手磨墨,握着他的手写下的第一个字就是“真”。当时荻老太爷对他说,“孩子,做人无论遇到什么事,最重要的都是在守住自己那颗真心。”
可是他的真心早在这十几年岁月的磨砺和庆王府的水深火热之中丢失了,他变得功利,变得狠绝,变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早早就失去了天真和纯良,他学到的只是如何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生存下来,带着虚假的面具把自己的心肠磨练得硬一点,再硬一点,一直到有一天他的心坚如顽石再也不会疼痛。
而如今,他那颗坚如铁石的心脏却被九方梦的话语狠狠地剥开,露出脆弱的内里,鲜血淋淋地疼痛得不可抑制。
原来他的心还在,原来它还会痛。
“所以,你们那般的重视莫瑜,为的就是他的真心?”莫煜讽刺地扯起了嘴角,“你就这么确定他会保持着他的那颗真心一辈子么?”
九方梦目光一凛,语含警告,“莫煜,你已经大获全胜,莫瑜已经输了,你没必将他逼至绝路!”
“你在怕什么?”莫煜轻笑,“你也在怕他终究守不住他那颗真心么?”
“莫煜,你给我听清楚了,你若是再敢对莫瑜做什么,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九方梦目光冰冷,浑身杀气四溢,激得莫煜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她的语气如那凛冬凛冽的寒风,“若是莫瑜出了任何事情却是与你有关,别说你想当玄国皇储了,就是你坐上了那张龙椅,我也会要你的命!”
看着面前横眉冷眼的九方梦,莫煜忽然苦笑,“我真羡慕莫瑜。”能有像九方梦这样一心维护着他的人。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羡慕莫瑜,羡慕得抓心挠肺,羡慕到嫉妒。
为什么,他身边就没有这样一心为了他着想,却对他毫无所求的人呢?
不曾经有的,他的外祖父荻老太爷,可是如今也失去了。
是他自己弄丢的。
九方梦冷着脸不说话,只是静静地逼视着莫煜,莫煜正要说什么,就在这时,一旁忽然传来一声轻唤,“莫大人!”
莫煜和九方梦看过去,却是芍药。芍药作为指证侯景的证人,被莫煜一起带到了帝都,因为莫煜与她的约定,莫煜并没有将她曾经的所做所为揭发出来,所以她才能在侯景一案之中得以全身而退。
“你怎么还在帝都?”莫煜皱起眉头,看着向着他急急走来的芍药,他早已安排人送芍药离开帝都,以免有心人非要将她的过去揪出来,到底他想维护她可不容易。
“你为什么不肯见我?”芍药的语气有些委屈,侯景一案了结之后,她几次求见莫煜,莫煜都避而不见,今天好不容易在这里意外地遇见他,她就立刻过来了。
“我答应你的条件都做到了,侯景一案并未牵扯到你,一百万两银子也换成银票给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莫煜的眉头皱得更深,他实在不想同芍药做过多的纠缠。
“我不想离开帝都。”芍药仰着脸看着莫煜道,她之前从来不知道原来帝都是这样繁华的地方,这里的青年才俊,达官贵人那么多,她还年轻,如今她有钱可以做为嫁妆了,莫煜也帮她脱离了奴籍,为什么她不可以在京城找一个出身世家的贵公子嫁了呢?
莫煜一眼就看出了芍药那异想天开的想法,他冷笑,“你知道因为侯景倒台,朝中有多少官员受到波及么?我也就算了,他们不敢,也没那本事拿我怎么样,但是我可不敢保证你留在帝都,他们不会拿你泄愤。若是你帮着王申杀害吴御史的事情被翻了出来,我可没有把握能救得了你。”
芍药的脸色白了白,咬咬牙道,“那若是我人在庆王府,服侍在莫大人的身边,自然就无人敢动我了。”
这才是她心里真正打的主意,莫煜是什么身份,如今莫瑜不行了,他十之八九就是将来的皇帝,若是她跟了他,等将来莫煜登上大宝,她少说也是个妃子,那可不是飞上枝头了么。所以她才一直纠缠着莫煜不放,再加上莫煜年青英俊,本就不可多得,比那侯景不知道强多了,她怎么能放过。
“服侍我?”莫煜冷冷笑了笑,讥讽道,“芍药,别太看得起你自己,一百万两已经是你贪求了的,其它的东西就别再掂记了。莫说是我,放眼帝都任何一个男人都不敢娶一个曾经身为侯景妾室的女人。”
芍药的脸色唰啦一下变得惨白,的确,她出面指证侯景,她的身份自然是众人皆知,又有哪家人有这个胆子娶她?
“你还是趁早离开吧,天下这么大,总有你的归宿的。”莫煜淡淡道。
芍药垂下头终究是离开了,她上了自己的马车,指挥车夫出城,坐在马车上,她又想,至少她还有一百万两,这么多的钱够她花几辈子,就是世家小姐只怕都不一定能拿出这么大笔的嫁妆。
九方梦看着芍药乘坐的马车扬起的尘烟,忽然很奇异地笑了一下,她道,“莫大人,我先告辞了。”
说罢,她纵然飞上屋脊,一瞬间消失不见,竟是把皇宫的马车就这样扔在了裕王府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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