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离蔚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道，“大哥，你总是这么天真，总是把所有事和所有人都理想化，然后轻易被那些虚伪所蒙蔽。你看，莫煜给了你一个虚无飘渺的诺言，你就毫无原则地再次归顺朝廷。就像你当初谋反之时，却偏偏想推老裕王的孙子上位，那时我就知道你是一定不能成事的。”

他一直冷眼看着离轩为南氏一族所做的一切，他轻易地看穿离轩心中那幼稚的理想，他知道离轩不会成功，这个世界从来就达不到理想的高度。但是他却没有阻止，他想让离轩去品尝失败，也跟他一样感受到这个世界的背叛和伪善，然后放下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

却不想，离轩始终没放下他的天真，依旧抱着让一位贤君圣主为南氏一族恢复名誉的想法。

“我，我只是，想要重振南家——”离轩伸出手紧紧抓住离蔚的衣服，艰难道。

“南家早就毁了，永远都恢复不了，就算你能再次让南家兴盛，那也不是从前的南家了。”离蔚感觉到离轩抓着自己的手缓缓松开，整个人软倒在他怀里，他抱着离轩跪坐在地上。

“那么、你、你到底、要什么！”离轩倚在离蔚的怀里，不解地问，重振南氏一族是他一生所求，现在明明机会就在眼前，明明只差一点，可是离蔚为什么要破坏！

“他们毁了我们的人生，用虚假和伪善来愚弄我们，所以我也要用同样的方式来愚弄他们，毁掉他们，第一个就从裕王和玄甲军开刀。”离蔚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怀里的离轩，“大哥，我本不想杀你，你不该回到朝廷，不该再做玄国朝廷的利刃，裕王一定要死，玄国才会无刃可恃，而你会破坏我的计划。”

“他、他不会死的。”离轩微微冷笑，“就算我死了，他也不会死的——”

“没有你救他，他就死定了。”离蔚冷冷道。

“哈——”离轩发出一种短促而嘲讽的笑声，在离蔚的怀里断了气，他的那双墨玉一般的眼睛却依旧讥讽地瞪着离蔚。

离蔚轻轻合上离轩的双眼，淡淡道，“大哥，你不该这么天真，你是因为你的天真而死的。那些你所执著的虚名，从来都毫无意义。”

然后，他高声大叫起来，“大哥！你怎么了！来人啊——”

他的惊叫声传出帐外，惊动了帐外巡逻的士兵，也惊动了九方梦和南昭。九方梦和南昭只互看了一眼，就向着离轩所在的军帐冲来，刚冲进帐中，看见心口扎着匕首死在离蔚怀里的离轩，南昭就大叫一声扑了上去，伏在离轩的尸体上痛哭了起来。

军帐中瞬间挤入不少被离蔚的叫声引来的将士，九方梦怒问离蔚，“是谁！”

“是犬戎人！”离蔚咬牙道，“是犬戎人来偷袭！”

军帐中的两名北岭铁骑的将领田胜和郝冉上前看过离轩心口的匕首后，田胜对九方梦道，“是犬戎人惯用的匕首。”

九方梦握紧了拳头，离轩的武功极高，就算是她也没有把握一招就杀掉他，犬戎之中竟有如此高手？

她在离轩身旁蹲下身，伸手握住离轩渐渐冰冷的手，心中悲痛万分，她想起那天离轩跪在莫煜面前的画面，原本他会成为莫煜手中的一柄利刃，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他会如他所愿重振南氏一族，用他自己的功绩为南氏正名，让南氏一族不再只背负着骂名。

明明只差一点，明明他很快就可以达成所愿，他这柄利刃却是折断在这西北战场上！

“我会为你报仇的！”九方梦在离轩的尸体旁正重许诺，她转头去看田胜和郝冉，“犬戎人刺杀离将军怕就是想引起我军大乱，然后趁乱来袭，这件事必须瞒住！”

“已经来不及了。”田胜摇头。

军帐外已经是一片大乱，刚刚离蔚的喊声已经将离轩之死泄漏出去，传遍了整个大营。

忽然有人高喊道，“不好了！犬戎人来了！”

又听见有人叫，“离将军死了，犬戎人又来了怎么办！”

九方梦冲到军帐门口，拉开帘帐，就看见帐外的将士都乱作一团，四处奔走呼喊，大营之外马蹄声震耳欲聋，犬戎大军来袭。

“九姑娘！快走吧，现在这个状况是挡不住犬戎人的！”田胜道，他向着军帐外的将士高声下令，“所有人撤出军营，往东撤离！辎重粮草统统不必管！”

“这怎么行！”九方梦怒道，“犬戎人的目的就是粮草，若是把粮草都留给他们，郓都之围解不了，这八万大军只会败溃。”

“我们已经败了，九姑娘，你还不明白么？”田胜悲声道，“没了离将军，我们必败无疑。”

“不错，我们应该立刻撤离！”郝冉一下抱起离轩的尸体，“这样至少还能保住主力，卷土重来！”

犬戎人已经冲进军营之中，为首一人手持弯刀，一刀击杀一个玄国士兵的正是岱钦。

九方梦一咬牙，拔剑就要冲上去，田胜却是一下拉住她，“九姑娘，以卵击石只是勇而不智，你再厉害，也挡不住千军万马！”

他强行拉着九方梦跟着郝冉出了军帐，带离蔚，还有南昭，在军营的将士的护送下向东撤离，把整个大营送给了犬戎。

他们一路逃出很远，九方梦看着离轩在郝冉马上的尸体，心中极为不甘。这时，离蔚忽然道，“为什么北岭铁骑十将领只剩下你们两个人？其他八个人去了哪里？”

九方梦一惊，这才觉得奇怪，她看了看跟着他们逃出来的将士，人数竟是不足五千，近八万的人马，在他们下令逃离之后，不可能还留在大营之中，但是就算是有所死伤，怎么可能只剩下五千人？

“其他士兵呢？”九方梦沉声问郝冉，“北岭铁骑的骑兵呢？怎么一个都看不见？”

“九姑娘，离将军他早有安排。”郝冉的脸上露出悲色，他看向自己怀里冰冷的离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