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蔚没有抬眼,目光依旧在书页上,随口问,“怎么说。”
“现在外表都在传我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狂魔,所有人要么惧怕我,要么指责我,要么就想从我嘴里挖出点什么,只有离大人你——”九方梦笑了一声,“你对我什么都不问,什么也不说,你就半点不好奇我这层皮下到底隐藏着一颗什么样的心么?”
“我为什么要问,又为什么要说?”离蔚抬眼看她,微微一笑,“这世界上原本很多事情都不能只看表面,有时候看似幸福完美却是一种脆弱的假象,有时候看似穷凶极恶却隐藏着另一种真实。人性万变,难测难料,我又何必一定要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样的。说到底,我自不变,任你们人心万变也与我无关。”
他拿着那块龙髓在九方梦面前晃了晃道,“我对你的兴趣还不如研究这块龙髓的十分之一。”
“好一个以不变应万变。”九方梦失笑,她还记得她第一天拿着这块莫涯给的龙髓来找离蔚的时候,难道看见离蔚那张永远淡然的脸有了别的表情,离蔚对破解龙髓隐藏的秘密非常感兴趣,但是他却是连九方梦是怎么得到龙髓的都没有多问一句。
就在这时莫瑜冲了进来,拉了九方梦就要走,“你快跟我走!”
“去哪里?”九方梦拉住他。
“别管了,反正马上离开帝都,否则等你进了刑部大牢,想出来就难了!”莫瑜急急道。
“皇上下了决定?”九方梦笑问道,半点都不着急。
“还没有,”莫瑜目光沉沉,“但是他这一次只怕是不会保你了。”
九方梦微笑不语。
“小九,跟我走吧,我们离开帝都,离开玄国。”莫瑜抓紧九方梦的手,“我绝不会让你出任何事的!”
“莫瑜,我不能走。”九方梦却是拉开了莫瑜的手,“我若是走了,世人就会误以为是皇上徇私放走了我,那会让他背上骂名。”
“可是他会将你交出去的,他不会救你的!”莫瑜咬牙道,“小九,你会死。”
“那么为什么我一定会呢,莫瑜。”九方梦问他。
“因为……”莫瑜犹豫着没有说出口。
“因为我有罪,我的手上确实染了血,注定难逃律法的审判。”九方梦看着莫瑜,“所以我不该走,所以皇上将我交出去,我不会怪他,我只会觉得欣慰,因为他做了正确的选择,他是英主,他不该为我犯错,我不会希望他这样做。”
“为什么你们做出所谓的正确的选择总是这么容易?”莫瑜不解,在他心中情义是最不能放下的东西,所以他总是轻易为情义所困。就像这一次他明知道九方梦有罪,可是他还是想要包庇她。
“你也可以。”九方梦笑,“莫瑜,以后你做选择的时候多想一想你的祖父,想一想他会怎么做,他会怎么选,你就会明白。”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祖父那样的人。”莫瑜苦笑。
“但是我们仍要尽力而为。”九方梦回头去看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们的离蔚道,“离大人,若是我死了请你将东西交给皇上。”
离蔚点点头,九方梦走了出去,莫瑜追上她,“你去哪里?”
“去甘泉宫。”
九方梦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莫瑜一点站在原地。莫瑜看着她渐渐走远的背影,忍不住一拳砸在一旁的一棵银杏树上,黄色的银杏叶纷纷震落,飘飘****落了一地。莫瑜咬牙隐忍,克制着自己追上去将九方梦强行带走的欲望。
他知道他不会成功,他打不过九方梦,他更知道就算成功了九方梦也会责怪他。他不明白,为什么莫煜,莫涯,九方梦总是可以在面临这样的抉择中,放下感情,选择大义。
虽然他也知道九方梦若是不归案,玄国必然流言四起,攻击莫涯徇私无道,朝廷必然动**不安,所以将九方*出去是最好也是最正确的选择。与玄国的安定相比,九方梦是那样渺小的存在。
可是他就是抉择不了,放不下,斩不断,现在这样克制着自己不去追九方梦,已经是他的极限。
但是他也终于知道了,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多么痛苦,那种痛苦堪比割肉剜心,生生放弃自己最珍爱的东西。看着九方梦的背影在路的尽头消失不见,他心痛得几乎要撕裂一般,他忽然明白也许他一直以来做不出选择也许就是害怕面对这样的痛苦,因为太过难以承受。
“说到底我终究是太过懦弱么?”莫瑜惨笑自问。
***
甘泉宫的书房里,莫涯看着书案上自己刚刚写完的一道圣旨,抓捕熙国灵涵郡主九方梦归案,并知会熙国使臣。圣旨还没有盖上玉玺,玉玺就摆在莫涯的手边,他却是半天都无法拿起。
他知道,一旦这道圣旨下下去,他就等于是做了决定,放弃九方梦,为了公正,也为了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他也不能再插手,朝臣们也不会让他插手,这个案子就等于是个死局,九方梦踏进去再无生还的可能。
可有些时候,有些决定再艰难却也还是得做。
莫涯伸出手,要去拿玉玺,却又再三收回手,始终下不了决心。
书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九方梦走了进来,莫涯没有看她,她也没有行礼,只是走到桌边去看那道圣旨上的内容。
然后,她拉住莫涯的手,放在玉玺上,拿了起来,向着那道圣旨盖了下去,莫涯的手按在玉玺上轻轻颤抖起来。
“小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九方梦却是笑,“皇上,你是英主,是明君,你是我的导师,是我敬重的人,你不该犯错,这才是你该做的决定。”
她轻轻拿开莫涯仍按在玉玺上的手,将玉玺放回原位,然后拿起那道圣旨就要走,莫涯却是一下抓住她的手。他抓得很紧,紧到九方梦感觉到了强烈疼痛,可她却奇怪地觉得这痛苦不是她自己的,而是莫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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