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楼还记得那时候，他问莫煜对于对付莫瑜有几成把握，莫煜说十成，他说因为莫瑜这个人太天真，天真的人往往容易理想化，把事情想得很简单。

罪恶不是枯枝烂叶，不是被掩埋起来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腐烂化作尘泥消失不见，罪恶是毒瘤，是暗疮，你再怎么无视，终有一天，它都会开始溃烂露出早已是一片脓血的内里。

就算莫瑜为裕王掩盖了这一次，那么下一次毒疮发作的时候又会是多久？

莫瑜忽然不太敢看程玉楼的笑容，他从程玉楼的笑容中看出了一种怜悯，仿佛他是一个自欺欺的小孩，说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谎言。

他别过脸，说了一句，“我去煮饭。”

说罢，就狼狈地从屋子里逃了出去。

等莫瑜走后，程玉楼仰面倒在**，嗤笑出声，他还真没想到，有一天名震天下的玄甲军统领骠骑将军居然会为他洗手做羹汤。

他又慢慢收住笑，凝视着床帐的帐顶，莫瑜真的能够囚禁他一辈子么？一辈子都过着这样隐居的生活，放弃曾经的荣华富贵？

程玉楼扯了扯嘴角，他相信只要几天，莫瑜这种过惯锦衣玉食的贵公子是一定受不了的，他终有一天一定会后悔自己今天的选择的。

***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入夜之后，九方梦也没有停止过在城中的寻找，她越来越着急，她找到莫瑜的时间越暗，莫瑜已经杀掉程玉楼的可能性就越大。

她连晚膳都没吃，一直在城北一处一处地寻找莫瑜的踪迹。

当然，毫无结果。

可是她丝毫不想放弃，仍旧固执地找遍城北的每一处地方。

刚入亥时的时候，她忽然看见前方无人的长街上，有一个乞丐踽踽独行，他的那身衣衫，那个发形，极为眼熟。

“林生——”九方梦失声叫道。

那个乞丐的身影远远地一转不见，九方梦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就追了上去。按理说，她用轻功速度应该是比那个小乞丐快很多，可是等她冲那他消失的转角，却发现他的身影已经在好远，又在一处街角一转不见。

“林生！”九方梦叫着追上去，她知道害林生变成这个样子的人是她，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视而不见。

等九方梦再次追到下一个转角，却看见那个小乞丐闯进了一幢大宅的后门。九方梦皱了皱眉，跟了进去，这大宅单看这后门和规模显然就是富贵人家，她怕林生惹怒了人吃亏。

可是等九方梦进了后门，却没看见林生的身影，只觉得这大宅里亭台楼阁都极为精致，她走了一段走到一处花园，却发现周围的景物布置十分熟悉。她站在花园中环视四周，想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了，这里是王申的府祗。

这处花园就是上次王申招待她和莫煜的地方，只是当时这花园里搭了个戏台子，如今拆了，九方梦才没一眼认出来。

“林生！你在哪里！”九方梦向着四周喊了两声，没有人回应她。她心中突然有一种隐隐的不安感，王申身为江城知府，他的府祗怎么会让她和林生如入无人之境这般简单就进来了？

九方梦一边走，一边小心地观察着四周，突然一股极熟悉的味道飘入她的鼻尖——血腥味！

九方梦看见前面的长廊上倒着几下人打扮的人，她冲过去，发现那几个人都已经死了，面色发黑像是中了毒，却又被一剑割喉。

九方梦的心沉了下去，她一路出了花园，向着前院去，却发现到处都是死人，同样都是先中毒再被割喉！而躺在后院通往前院的垂花门边的正是王申和他的夫人！这整个王府只怕是鸡犬不留了！

到底是谁，手段如此狠毒地杀掉了整个王府的人？

而那个乞丐又到哪里去了？

九方梦心知不好，转身就要赶紧离开，却是已经来不及，一群手持火把，带着兵器的官兵冲了进来将九方梦包围。随着他们出现的是本省总督侯景！

侯景阴沉着脸看了九方梦一眼，道，“九姑娘，我接到一纸诉状，有人状告江城知府王申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所以本官特来抓人，可是你为何要杀掉王知府一家！”

九方梦冷笑一声，亮了亮自己手中的宵练剑，“侯部堂，我连剑都还未出鞘，如何杀人？”

“呵，你杀完人再还剑入鞘还不容易？这怎么能成为你脱罪的理由？”侯景冷眼看着九方梦，厉声问道，“九姑娘，你为什么要将王家所有人杀人灭口！”

九方梦轻轻笑起来，“侯大人，这宅子你都还没派人清查过，你怎么就知道王家所有人都死了？”

她眼含讥讽，冷冷看过去，侯景顿时被她噎得不知道如何接话。他知道王家人都死了，自然是因为这件事是他派人干的，可是他原本是想让王申的庶女王雅萱来背这个黑锅。王雅萱一直在王府里不受重视，被正室夫人虐待的事情，侯景也是知道的。那个小女子颇有点心思，还曾经为了摆脱自己的命运而想勾引他，让他纳她为妾，她好脱离王府。

但是因为王申一直是侯景的得力部下，王申身为一府知府，公然送自己的庶女给身为本省总督的侯景为妾实在是影响不好，再加上王雅萱也没漂亮到哪里去，所以侯景也就没有理她。

如今他想要让王申成为一切事情的替死鬼，让王申用死将所有事情都扛下来时，他才想到了那个小丫头。

因为忍受不了虐待，因为觊觎家中财产，毒害家人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这样的案子从前也是发生过的。

可是，为什么他明明安排得是这些人毒死，现在他们每个人的脖子上却都有一道伤口，显然是毒药还没完全发作，就被人一剑杀害了。

而九方梦却是在这里。

“大人，没有找到王二小姐和她那个姘夫。”有一个官员走到侯景耳边轻声说道。